兩瀟熟，天下足。

在焚金谷將靈肥散發天下、天靈嶺將優質作物布種神州之前，瀟水東西的兩座大城一向是神州糧倉，兵家必爭之地。也正是因為如此，六萬年來，這裏一直是凡人聚居之所。

凡人不居於險地，而仙道大宗也會讓出土地肥沃但是遠離大型靈脈的地界。也並非是某種不成文的規矩，而是利益驅使。修士內部同樣存在分工合作，聚落在一處的大宗門修煉效率更高。而這種宗門，必須建立在大型靈脈之上。而修士需要的資源，往往會出現在靈氣濃厚之所在。這種地方野獸容易獲得強大魂魄，發生妖化。對於凡人來說，這種地方就是險地。

所以，修家眾多之處，少凡人聚居。

這也導致了仙盟在部分凡人聚居的地區掌控力不足。比如說瀟東和瀟西。

前年，轟轟烈烈的反邪教行動剛剛開始的時候，所有人都以為這只不過是上面那些大人物的鬧劇而已。今法立道兩千年，最初就是鏟除了萬古第一神道聖嬰教的，之後年年都在反神道。現在的神州大地，有哪裏有一般神道可以立足的地方？

可結果，洪元教真不是一般神道。

一年的時間裏，仙盟下屬無數次的鏟除洪元據點。但是這個邪教竟如雜草一般，難以根除。就算絕了根，也難免會因為忽視的一粒種子而在此成災。

可恨啊……

李尤看著遠處的那個村落，咬牙切齒。

他是奔雷閣真傳真傳弟子，在築基中期的時候以一個護安使的身份開始了紅塵煉心、體驗世情、尋找真我的心持過程。這也是今法修都要經歷的事情了。增長過快的法力也許會幹涉魂魄，讓修士的意志發生扭曲。或許那是一個非常細小的偏轉，但是，這個細小的偏轉有可能在無限的生命之中無限放大。所以，每一個修士都免不了當一陣仙盟直屬的工作者。

而李尤這兩年，就是在與洪元教的對抗之中度過的。

奮戰在反邪教第一線的他，目睹了太多喪盡天良的事情了。他沒有麻木，但是漸漸變得憤怒。

這次。他就幾乎按耐不住自己的怒意，想要在第一時間重進面前那個村子。

這個村子，闔村皆為洪元信徒。其中，甚至有巫祝出現！

維和司有令。曰：當救則救，若力不足，皆可殺。

“還是等待一二吧，李師兄。”他身邊一個陽神閣弟子搖了搖頭：“你現在狀態不對。”

李尤深呼吸一二，道：“沒問題的……”

他其實是不太喜歡這個叫做辰風的陽神閣弟子的。他惡名在外。自大成狂，甚至連自己老師的論點也聽不進去。但是，李尤不是那種因私廢公之人，絕對不會再任務期間與辰風起爭執。而且實際相處起來，他發現辰風也意外的很好說話。

“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，深淵也在凝視你。”辰風看著遠處的小村落，冷靜的道：“你在看了太多不好的東西之後，或許會難以把握自己的心吧。”

“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，深淵也在凝視你……”李尤重覆了一句這句話，笑道：“這話說得淺顯。卻足以作為煉心之時的規持了。”

“我那兄弟說得。”辰風繼續觀察敵情：“真我如一，初心不易，也非是易事啊。”

辰風說起“那兄弟”的時候，李尤表情卻閃過一絲郁悶之色。

比起這個陽神閣的修士，李尤其實更不喜歡和他一起來的那個那叫王崎的萬法門修士。

就是因為現在，在他們即將攻入洪元教據點的前夕，他還在研究洪元教的教典！不僅如此，正是因為這兩個人的到來，所以自己等人不得不暫停了對那個邪教的攻勢！

老天！這個王崎簡直就是李尤見過的最瘋的瘋子！

可就是因為他們手上有一封仙盟的許可。這兩個人正在研究邪教，所以剿滅部隊要盡可能配合這兩人！

仙盟是研究機構。所以求道才是第一義。

李尤忍不住罵了一句，道：“莫要忘了，當初仙盟還有一個命令，五日之內。拔除瀟東一帶所有洪元教眾，不許他們有半點反撲！還有四個時辰就是最後期限了。到時候，我們一定要攻進去，你們不可有半分阻撓！”

“是，是。”辰風點點頭，又湊到王崎身邊。問道：“你那個，搞定了沒有？”

王崎眼球快速閃動，掃描著書頁。這時，他還能分心問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風媒型機關獸啊。”辰風縮了縮脖子。接近臘月，瀟水丘陵這一代也有些寒冷。

“哦，都好了，賈維斯已經將我所有仿生機關獸都派了出去，潛伏在那個村子的每一個角落，觀察那些村民的言行，記錄一切。加上等下的四個時辰，我們就收集到了一個村子十個時辰的全部行為了，可以建模。”王崎已經看完了一本書。他放下手中的，拿起另外一本，快速翻動。他這種讀書法，看完一本書只需要幾秒。不過，他手邊的書加起來就是一部比字典更厚重的大部頭，所以他才看到現在。

逐字，和將文字掃描下來再放到腦內理解，其中的效率差了十幾倍。

他在的這些，都是洪元教教典，是今天早上，二人隨著大部隊剿滅上一個邪教據點時，從一個築基級數的巫祝手上奪來的。

辰風嘆了口氣：“說真的，如果因為我們收集資料耽誤了十個時辰，導致原本能救出來的人死在裏面，我心難安。”

“安心安心。且不說已經確認，這裏的人皆可殺。”王崎閉著眼睛，點點額頭：“而且根據洪元教義，夜裏是不能像神獻祭的。”

“好奇怪的教義……”辰風感嘆：“世人皆向往光熱，這是大半生靈的本能啊。”

“也有些生靈是畏光的，說不定這洪元就是這一類的。”理由等得無聊，幹脆就湊到這兩人身邊，聽聽他們在研究什麽。

王崎卻大點其頭，讚道：“很有可能。若是洪元本體是一只畏光生靈化形而成的妖物，那他還真有可能訂出這麽違反人性的教義。”

李尤忍不住道：“你認真的？”

“開玩笑的。”

李尤嘆道：“確實是啊……一個妖物怎麽會轉修神道？”

王崎搖頭：“這不是我開玩笑的那部分啊。‘洪元有可能是妖物轉修’以及‘洪元教義違反人之天性’都是真的。只不過這兩點之間沒有任何因果關系罷了。”

李尤嗤笑一聲：“你真是研究神道的？”

怎麽連嘗試都沒有？

妖物想要有人那樣的靈智，就非得是結丹以上不可。結丹以上的大妖，又如何廢了自己根基修持神道？

王崎道：“李兄你可見過洪元教的高級巫祝？祭酒一級？”

李尤搖頭：“沒有，只見過神吏，出入築基罷了，想必祭酒也不過是築基精英，不足為懼。”

他自己就能抗衡古法金丹，辰風雖然惡名在外，但天才之名同樣響亮。這個王崎據說是萬法門真傳，想必再差也能抗下一個古法金丹吧？

王崎搖頭：“洪元祭酒是神丹修士，相當於古法金丹，而且神術詭異，放在古法之中也是精英一級。”

李尤皺眉：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一年多以前吧，我差點被一個洪元祭酒殺死。”說話之間，王崎已經換了好幾本書。他的眼睛實際上只起到一個掃描儀的作用，真正讀這些傷腦子的書的，還是賈維斯。“洪元祭酒已經是金丹了，看他們的名稱，天軍、神吏、祭酒，是仿照聖嬰教的，也就是說，祭酒以上，至少還有個天師……要是運氣不好的話，那就有大祭酒、天師、大天師、師君四級。”

“就算大祭酒是個金丹巔峰，那麽大天師也得是元嬰巔峰了，師君……”李尤身子一顫：“你的意思是，我們有可能面對一個分神期巫祝？”

“這倒不至於吧？”王崎撓撓頭：“有元神期監視四方，出一個分神期巫祝的可能性太小了。我就是想說明一件事——巫祝至少也是元嬰期，那麽這個洪元神靈得有多強？”

除了被剝離人格的聖嬰之神，所有神靈都必須必自己的巫祝高兩階。

“大乘期？”李尤皺眉：“不可能吧？那就意味著數以億計的信眾，神州一成凡人啊！”

“可洪元教分明是最近幾年才冒出來的隱秘教派。所以唯一解釋也就只有這個了——洪元或許不是神，而是另外的東西，在他成為神靈之前就已經是強大的存在了。”

“也就是用自身力量反哺神道巫祝？”李尤皺眉：“他到底想要幹什麽？”

此時，王崎已經讀完了最後一本書。他合上書本，然後燒掉了邪教教典：“或許，我們可以從它的教義裏窺見一二。”

李尤瞪大研究：“你一個萬法門弟子，想要解析教義？”

他看看辰風。這不是陽神閣的活嗎？

辰風在冷風下抱著膀子：“他的法子，一般人還學不來。”

只見王崎攤開手掌，掌心一團靈光躍出，幻化成圖形。那個覆雜的圖形李尤看一眼就覺得頭疼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
“相宇算，轉為處理神道教義而做的特殊算法。”

李尤瞪大研究。相宇算是什麽他知道，那是處理量子系統時常用的一種算法。可是……

用相宇算研究神道？

這萬法門弟子，腦子瘋了嗎？(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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